2010年11月7日 星期日

No poem for the risk 風險無詩



文字暫留  No words for your imagination, provisionally.

2010年11月2日 星期二

Familiarity Breeds Boredom 裝熟



Yangmingshan National Park / Taipei


清晨自遠方舟車返家,見到室友貼在門上已然三天的紙條,周末他們計畫去陽明山,心神俱疲的覺得周末一天喘息也好,就在最後時刻回應同行,一個盆地邊緣,像鄰居般家常的山頭,卻是第一次親履,在我出生並成長的城市,因為異鄉人的邀約。

說起來,已很久沒有接近這裡的山。時間間隔了整整一年,對山徑抽離如此之久不願重拾,只有溪流尚因時空與意志都較濃縮而沒有遠離。

這回像兒時郊遊,妳輕快追逐周遭。芒草波浪般頃倒,濃霧散步,硫磺飄移,視界因兩者而朦朧,無論是此地以海拔凌駕整個城市的優雅,淡水河道在盆底銀帶迤邐的擺尾,還是撲天蓋地的臭雞蛋味都是詩意。

我喜歡這條精巧短小的路線,人工很多,但還是像修過枝的小盆栽般在案頭上宜人,因為裡面深埋一整座森林。美國的優勝美地國家公園有條著名潮濕之徑,其因穿越著名的瀑布,充沛水氣總籠罩在健行者身上而得名;這條短短七星之徑,表演著溫熱濕涼的地景穿越,覆滿野味馨香的蔬菜牛肉麵與下山後公共溫泉下水餃般的肉慾橫溢交替上菜,不過五小時的極短篇,你在心底拼貼了徐四金小說裡的嗅覺又紅燜了蔡珠兒的廚娘,小劇場般流暢的換幕與過場。

這日最後結束在戲劇性的片尾花絮中,我在男公共溫泉浴池外拉住竊盜者幫他提詞,「先生,我想這不太可能是你的背包。」,「噢!那是誰拿錯我的。」這中年男子的確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如撤換道具的黑衣般匆匆退場,也停演了一場有人可能得半裸回到市中心打點衣服的前衛鬧劇。

因為提早走出女生浴池,只好在寒風中看書等候他人,這賊仔好死不死遇到職業守門人,只要有人穿著戶外品牌在我視野內,即使不情願,仍反射性地自動開啟掃描模式瀝過對方全身,幾乎兩秒內就估算得出全身產品的品牌、年代、總價與材質,多的那一秒是在辨識是否為贗品。這是會議中得隔著十公尺看樣,只能憑肉眼,想像,與手頭原文資料,為這些來自於未來的產品下單的訓練結果,多年後居然變成防盜措施。

室友的芬蘭同學背來的背包,是這裡尚稱少見的瑞典品牌。這歐吉桑不知道自己揹著設計精良的它走過我跟前斜坡,大抵上就像《魔鬼總動員》(Total Recall)裡Arnold Schwarzenegger要開始星際旅行時所穿越帝國的X Ray放射線安檢月台一樣。我放下書,疑惑又遲疑了幾秒,追上去把人攔住,緝毒犬般扯住了背包不放。

過去一年,你與現實也有一場拉扯。所以捐棄了荒野,覺得走入時失去了所有興味,然而這場盆地邊緣的小旅行重新淺嘗。

「妳是台北人,妳沒有來過這山頭?」
「抱歉,我只負責3000m以上。」我打趣的說。

室友看著我研究地圖,稍做功課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不去的台灣友人,在前夜好心寄來嚴肅的警告信,強烈建議取消活動,說明大雨剛過路況不穩,而且國家公園網站上登出土石流極盡嚴重的照片,想像在影像上構築一條夠高的封鎖線。

呃,不是只去泡泡免費溫泉,跟小油坑與遊客中心周邊路線走走而已嗎,情況不對,我們應該也有判斷能力轉身坐公車下山去北美館看看展吧,不過剛起床的我,還是惺忪的著手整理一下備案。

從來沒想過這裡攜行地圖的可能,童年老是去擎天崗草原上打滾,舅舅年輕時,還曾把這裡的牛糞當靈芝整片整片寶貝地背下山,就算跨越語言,這故事仍讓大家啼笑自如,這日據時代的老牧場阿,這中學時代騎車幽會的山頭阿,這從前下班後從城市開始起伏,夜騎於黑暗中迴越硫磺與馬糞味的馬場路阿,這裡沒有等高線,只有記憶的版圖。

但其實我知道自己陌生於後山的原因,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

這句話出自中國大陸現代詩人汪國真,為了查出這句話的出處我曾稍微認真的閱讀,但這回,我們同時也知道讀書不專心確有其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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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ks
黑衣 七星山 Qixing Mountain  Yangmingshan National Park Guided Map
伊通公園  Taipei biennial 台北雙年展 陳界仁

2010年10月21日 星期四

Deaf 耳背



北京能沖洗黑白照片的地點不多,為了在出發前再次確認手上相機能正常的過片,從事記錄工作,得找個地方在入山前試沖一捲。沖洗地點對初抵異城的人來說並不好找,跋涉了很久,在地鐵轉了幾個更形陌生的圈。

在進入山區前每日滿檔的忙碌作業中,對懊熱天氣稍嫌不耐,但事情算是辦妥了。

離開沖印處前,有個外國人正與櫃檯有所爭議,內容大抵是對方未給他當初談好的百分之十折扣,想請人翻譯排解,否則拒絕付費。

我了解在這頭那種常對報價苦笑的感覺。

在大致熟悉民生行情前,我還發展出獨特的肥羊詢價法。拿兩包不同的零食去問價錢,一包真的想吃的,一包是道具,當店家對第一包報出給觀光客的高價,你就作出詫異表情吐吐舌頭放回去不買了,對方知道你可能對當地行情有些底,再問第二包時,通常就是頗具成交誠意的價格。

基於曾體會過剛陷入陌生文字系統地域時的毫無頭緒。
總之,人是靠過去開口了。

對方就是來自那個曾經讓我有些茫然的國家。


在他急切的解釋聲中,我要了計算機,除了一下兩個數字。

「他們已經給你打折了。」

「他們答應給我百分之十的折扣,當初講了很久,我才願意送洗的。」

「我知道,不過你們已經算你九折了。」

「沒有,他們有少算,但是不夠,請妳幫忙翻譯。」

我把計算機螢幕轉向他

「是的,他們算你百分之十,甚至更好一點,將近百分之十一」

「不不不,的確有打折,但不是講好的折扣,請妳告訴他們這一點。」

我又敲了一次計算機

「你要不要自己按按看,就這兩個數字。」

雖然他如此篤定的語氣已經讓我遲疑。
但是幹總不會歐洲分子跟分母的位置和亞洲相反吧!

「我真的需要說明這部分,我花了很多錢,我想確定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激動的說

「我明白,但是我也想在開口前確認金額確實有誤。」

這傢伙的確一次花了相當於兩萬台幣的金額在這筆沖洗帳單上,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已經順利溝通完他關於光碟拷貝數量的抗議、關於要紙箱郵寄的要求;要硬紙板特殊尺寸寄文件的挑揀、求證確認改曝光質的每張加價的要求,每樣都得到他想要的完美解答。

但見店員絲毫沒有看向帳單總額的部分,他大概有猜得出我還沒有跟對方提到最後總價的質詢,而且,我明顯打算走人了。在此之前,這位老兄絲毫沒認真看向這兩個數字之間的意思,好像是用藝術,去感受兩數字之間的相對關係。

他的眾多要求其實還算合理,這些細節都是一般消費者想出聲而且可以出聲的,重點在於三方溝通時貫穿全場的受迫害意識,管你底片裡去的是巴基斯坦、印度、還是土耳其或阿富汗,而其神經質的氣息也許來自長途旅行所繃緊的精神狀態,但這安撫情緒的旅程對我而言算是夠長了。

沖印社服務人員有求必應的友善態度讓人猶豫是否要誠實轉達全部,所以這些多餘的情緒全被中間人給吸收,店員大概不太懂這傢伙比手畫腳青筋爆露所講述的,怎麼是如此溫文有禮的請求,一直微笑著。

到最後我已經由對同路者給予幫助的舉手之勞,轉而假想自己成共同對抗國族主義成見,路見不平的英雄了,這樣下去不行。

在釋出收妥隨身物品紙筆的身體訊息,我閃耀著離開意向明顯的快門倒數紅光後,他意識到什麼,趕忙在計算機上敲了敲兩個數字。

然後大概終於發現折扣這種事在數字間的關係不該用萬有引力去感受,站在他自己的星球上簡短而喃喃自語,像對哥白尼般的道了歉。


「妳從哪裡來?」

「我從台灣來,我是台灣人。」

「所以妳不是日本人」

「我是台灣人。」

「可是妳的穿著看起來是日本風格。」

「我是台灣人。」

穿著快乾七分褲加米色短褲,看起來的確不像在活在江戶時代,就是在流行雜誌裡,可是我別無選擇。

「跟去過日本有點關係,不過我是台灣人。」

「所以妳是中國人?」

「我是台灣人。」

( 是怎樣,台灣人這英文單字你硬碟讀不到是不是?)

「可是妳講中國話?」

「我們語言是相同沒有錯,但我是台灣人。」

「喔,可是妳講中國話,而中國話英文是Chinese。」

「奧地利人講德語還是奧地利人;加拿大人講法語是還是加拿大人。」

「這不是一樣的情況,他們沒有獨立的問題」

( 你也有獨立的問題,你的邏輯能力有隨隨便便就統一的問題。 )


法國人的浪漫,大概都是這樣掩著耳朵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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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北京 三影堂

2010年10月18日 星期一

Canyon Circus 讓道




                                                        新武呂溪溯關斷Ⅱ / Taiwan . 2007


這是條偉岸瑰麗的峽谷,而我們在其中溯行。隊伍成員已被集水區所收括的巨大水量與毫無冷場的地形操持到相對無語,幹聲連連。但心底猜是維持高度興奮的狀態,因為成員少,交替的繩伴少,就像水上樂園不用排人龍玩滑水道被強迫接關一樣,攻擊手與確保者間頻繁且交替不斷的解除系統,架設系統,解除系統,架設系統,轉身就是下一個挑戰,甚至不需要說好誰是先行者,誰是跟隨者,誰在繩子盡頭從後面上來,越過地形看了後頭的溪谷一眼,繩頭端著就繼續認命上了,那種持久不散的待命感,讓人所有感官都處停留在敏銳的邊緣。

此時眼前出現個夾岸數十米高的長廊,只要跳跳石頭即可穿越,不需要架繩,算是個正當時候的友善間奏,兩人前後錯落,在水中低頭專注的走著。

突然間,你們一起抬頭。空中墜下大小不一的石塊,落在水裡撲通撲通低在前方發聲,沒有人再向前,轉而側耳傾聽其方位何來,這可不是什麼浪漫的大珠小珠落玉盤,而是切切急急的顫音,核桃稍大的石塊若是從高處落下,在頭盔上照樣造成拳頭大的裂口,遑論頭骨之下的大腦安危。落石,一直是溪谷危難成因的主要殺手,成因為地貌變動、天降沉雨、或甚至山羌從稜線旁走過。

若用二次大戰的空戰轟炸史來語言,大自然一直是有絕對制空權的。落石亦像山谷中走出積雲的落雷,對付它最佳的方法就是閃避,若是閃避空間有限或走避不及,那就停留在原最適切處,正面迎向落石方向,直直盯著它向你而來,如此才能精確判斷它可能的最後落點,決定移動的位置,石頭可能中途彈跳,改變路徑,或因碰撞而產生新的迸發,牢牢的盯緊它直到最後一刻,然後毅然決定逃跑方向,顯然比抱頭無視一切,更能保住性命。

山下,人還是偶有逼不得已的時刻,得穿越天災後的柔腸寸斷,公路上的危險路段,這時除了開車的駕駛,我們一樣牢牢仰視路旁邊坡上蠢動的石塊與泥流,甚至伸出了頸脖。奇怪的是,有時反而索性倒頭大睡,把一切交付給駕駛與上帝,因為過就過了,過不了豈不只是全程目睹自己的死因而已,不如交給命運踩油門就好,心態上,就像接受這一切,像是共同承擔,亦共同享受人類過度開發、咎由自取的罪責。

在落石這個話題上,我遇過兩個自己可能裹足不前;但他人絲毫不受影響的例子。一次是冒著槍林彈雨般的落石,背著三角架在濃霧中穿越土石流的測量人員;一次是攔車時遇上開著貨車在東岸運補貨品的司機,他告訴我等待的訣竅,把車停在路邊觀察落石滾動中的大小;乒乓球、高爾夫球、網球大的落石都還可以加緊速度搶進,等到像拳頭大了,就不可以再強行通過,說得好像崩壁頂端有台發球機一樣。聽完後我下了結論,這球局我打不起。

戶外對他們而言並不休閒,然而生活中的現實顯然更為兇猛。故事的真實部分是我們跟進了那隊測量人員,經歷了此生最驚險的幾個片段之一,隊友E還在石塊四處迸射的恐怖中,矮身在百米土石流裡暫有植披的孤島接了一通電話,電話那頭不是我們以為的登山口接駁人員,而是他的人壽保險經紀,要與他討論他的保單更新。這實在太戲劇性了,我與他都在腦海中浮現了那著名的保險公司廣告對白:「世事難預料,對人要更好」,兩人不由自主的相視唸完,同聲在句尾補了髒話。

所以,是否我不該在此討論如何面對落石;而應該檢討自己為什麼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因工作而身陷險境的理由比較高尚,為自身愛好作選擇的人就缺乏評估? 如果你不出發就通通沒事了,這些落石就會窩回巢穴或化身為七彩彈珠滾落,因為它們只攻擊特定的對象。

一個不能正視風險,接受風險,討論風險,大多數戶外意外事件的看法多以搜救浪費公共資源做結的社會,無法建構完整的危機處理能力,也將缺乏長遠規劃教育系統,解決基礎問題的機會,因為它對眼前看不到的成果缺乏延續的耐性,對躍昇所必然的痛楚視為妖孽,民眾對自身行為所應具有的責任意識,也終究沉眠不醒。因為不相關,不理解,所以建議或強制他者的逃避,就能在短時間內回到假性的原點。

不去戶外運動而能浪費社會資源的方法還有很多種,人在戶外運動所建構的心志價值能回饋社會多少也難以從表面上衡量;但死亡的樣貌一直都沒有改變,對傷害的恐懼在每個人的心中一切平等,對身心安頓與自由意志的追求,則只差別在人生時間的先後。

這是一個不冒險的社會,然而卻停留在險境。

事實上,我一點都不以上段戰場般的經歷為傲,E也沒有馬上當場加保兩百萬,我們不應改變自己原來的判斷與決策,這段文字只是想警示,當有前行者於心頭投下漣漪時,其在理性上對不合理的行為如何潛然誘引。而從這位司機身上,這段海岸的談話則揭示了保持人與人之間的相容,才是永遠必要的立場,其也許不會改變自己對某些交通建設的看法,然而站在同一塊土地上,理應產生更多形式的理解。

不過,時間還是持續得太長了一點。原來是猴群正在橫越峽谷上空,而且是個成員不少的大家族,一隻接著一隻,在十數層樓高的夾岸岩壁上,魔幻而迷人的連續飛躍。

偶爾,你還看得出這遷徙途中的劇情,小猴走到了樹梢盡頭,在搖晃不只的尖端遲疑後又退卻,倒車撞上了後頭的等待者,被後頭的成猴竣然拒絕,還伸出前肢加以催促。只好以彆扭之姿再次上前,假動作試躍了幾次,終於一舉撲抱住對岸的樹梢,踉蹌的攀上枝幹。

你幾乎就要鼓掌。

溪底空間還算大,只要願意等待牠們通過,沒有人有立即危險,我們索性就在河床上找塊偌大的巨石,仰躺在這大理石溪谷的底層,觀看牠們的經過,這山谷中的馬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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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月5日 星期二

Coming soon

謝謝這長遠的等待,及催促的友人,遠方陌生的讀者

是溪流匯入在地的時刻。

Thanks for the long waiting.
Time to break the dam.

Another Chapter:
http://mounthut.blogspot.com/
作客山屋